Skip to content

第6章 作为性取向的合意非单偶关系

所以,是什么导致人们选择合意非单偶制呢?

有些人探索 CNM 只是因为它很有趣。但对其他人来说,这更像是“回家”。许多在性取向问题上挣扎过的人,在描述发现自己是男同性恋、女同性恋或双性恋时,都会用到类似的表述——ta们意识到自己终于找到了自己。

这就提出了一个问题:是否有些人天生就不是单偶制的?非单偶制是否类似于一种取向?

LGBTIQA+是否生来如此?争论依然存在。一些保守派仍然坚持将其视为一种选择,因为作为一种选择,就出现了一个假定的道德维度(可以对其做出评判),而如果不是选择,则无法通过道德维度对其提出批评。如果某件事情是一种选择,那么别人就更容易捍卫偏见、为歧视作辩护了。

在本文截稿时,这一问题的最佳研究发表在 2019 年《科学》杂志上1。该研究以美国、英国和瑞典的 49.3 万人为样本进行了研究,结果表明,确实存在遗传因素,但我们的性欲和性行为也是我们的心理和经历的产物。一些进一步的研究表明,“经验”也可能包括在母亲子宫中受到的荷尔蒙和其他影响。总之,这很复杂。科学家们无法确定特定的同性恋基因,也无法确定特定的异性恋基因。

这项研究没有涉及非单偶制的倾向,但如果类似的一系列影响因素——心理学、经验、遗传学(也许有许多相同的基因)和表观遗传学——决定了我们是否倾向于与一个伴侣形成独占性爱的配对关系、并摒弃所有其他人,那也不会令人感到非常惊讶。

要解决这场争论,没有什么容易的办法。即使是压倒性的科学证据,面对那些不爱听事实的人,也不可能动摇他们的观点。有的人执意认为同性恋是邪恶的,或者认为非单偶的人将在地狱中被焚烧的人,不论讲再多的科学和道理,也无法改变他们的想法。

一些非单偶制的人坚持认为这就是他们的天性。这就像那种经典的反驳句式——当有人指控 LGBTIQ+ 是自己选择变成这样的,有人这样反驳他们:“你是什么时候选择变直的?”麦克法登(McFadden)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美国男子,来自美国费城,工作于IT行业,在东西海岸都生活过。他就感觉自己不接受单偶的倾向是与生俱来的。

我有点怀疑非单偶是否是一种取向,因为我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幼儿园时同时喜欢上两个女孩。所以,我当时大概四岁或者五岁,她们两个一起坐校车上学,是一对好闺蜜,而且她们非常可爱。我想和其中随便哪个在一起都行,也想跟两个都在一起,我想,在那个年龄我根本不知道,如果真的和她们俩在一起了该怎么办,但我的意思是,这大概是关于我喜欢上了一个我身边的一个……实际上是同时喜欢两个,我对这事最早的记忆。

有些人会觉得麦克法登的经历没什么好在乎的。这并不奇怪。人们会轻视女性、有色人种、同性恋者、残疾人、年轻人和老年人的经历。这只是反映出,某些人在享受着特权,他们不重视比自己权力小的人的感受。但麦克法登的感受就是麦克法登的感受。这无关什么人性的蓝图,而是他对自身人性的体验。

莉兹·鲍威尔博士(Dr Liz Powell),作家和心理学家,以及性积极文化2(sex positivity)的狂热倡导者,对此表示赞同。她走进非单偶制的关系,是出于本能,而非因为做了什么研究、或者有意识地探索使然。

我的第一段非单偶关系是在高中。我17岁时,就已经在一个四人组合里和大家约会了。我们四个人一起参加了毕业舞会,那段时光很美好。之后我一直都是名义上的单偶者,直到我23岁结婚,那是一段单偶的婚姻。26岁那年我们分居了,从那以后我就一直是多偶人了。对我来说,我知道自己是一个非常放荡的人,我喜欢和很多人做爱,而单偶制似乎无法给我提供这样的机会。另外,我喜欢很多人,真的喜欢很多人,跟好多人都有连接的感觉,而单偶制往往限制了你和人们之间的连接。

并不是只有在自由、受过良好教育的西方社区长大的人,才会被人说是放任环境的产物。希亚姆(Shyam)是一名三十多岁的 IT 专业人士,在印度南部喀拉拉邦的一个小村庄长大。他不仅没有正式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感情,而且在他的文化中也找不到任何可能促使他产生这种感情的因素。它们只是“自然而然”产生的东西。

从我年轻的时候起,我就同时喜欢好几个人,尽管我不知道那种情况叫什么。我大概是在四、五、六年前才知道这些术语的。所以,即使我是跟初恋的女朋友在一起,我也会告诉她,她和其他人交往是完全没问题的,即使她很害怕,我也会很自然地告诉她,你知道的,没关系,你可以和其他人交往,没事的。

有些人就是不需要解释就懂了这件事。尽管环境中有许多支持和鼓励单偶关系的条件,但对他们来说,他们毫无疑问地明白那不适合他们。然而,希亚姆、莉兹和麦克法登,至少据他们自称,似乎处于少数派。即使那些认为“非单偶制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情”的人,至少在某种程度上,对“单偶人可能是天生的”这个想法也还是支支吾吾。在保持怀疑但是又不过度怀疑的人之中,有个人叫理查德·坦普尔-珀塞尔(Richard Temple-Purcell),朋友们管他叫魔法哥(Magick)。

事实上,我试图避免这种争论,只是因为,两边都有很多支持者,我觉得在这一点上,双方的观点、双方的感受都是正确的。我认识一些非单偶制的人,他们说“我随时都可以放弃,你知道的,只要有合适的人或者别的什么,我都可以放下”,他们的经历当然有站得住脚。也有人说“我永远都不会放弃。我从12岁起就知道自己搞不来单偶制,我就是这样的人”,他们的经历同样站得住脚。老实说,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光谱上处于什么位置。我所知道的是,不管非单偶是一种行为还是一种取向,我的生活都是围绕着这一点展开的,到了这一步,如果我想走回头路,我就走不回去了,而且我绝对不会走回头路。

将人们的非单偶制倾向,比作一种倾向,确实有其合理之处。首先,有新兴证据表明,有些人的性取向相对稳定,而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则是流动的。3有些自认为是异性恋的人意外地爱上了同性,而一些自认为是同性恋的人则爱上了异性。

同样,有些人发现自己不可改变地倾向于单偶制或非单偶制,而有些人在一生中的某个阶段是单偶制,但在另一个阶段又会改变。毫无疑问,还有一些人在没有强大的社会规范和压力的情况下,会根据实际情况在单偶制和非单偶制之间游走。


  1. ‘Large-scale GWAS reveals insights into the genetic architecture of same-sex sexual behavior’, Andrea Ganna, Karin Verweij, Michel Nivard Robert Maier, Robbee Wedow, Alexander Busch, Abdel Abdellaoui, Shengru Guo et. al; Science, 30 Aug 2019.

  2. 与性否定(sex negative)相反,性肯定(sex positive)指的是对涉性话题不遮掩、不逃避、不否定,而是以开放的心态,大大方方地讨论相关的议题,并且肯定性爱的正当性,提倡人们(以健康的方式)享受性爱的快乐。

  3. 原注:这一领域的研究相对较新,而且仍在发展之中。对于许多人(如果不能说“大多数人”的话)来说,取向似乎是固定不变的,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取向会随着时间或经历而改变。 “转换疗法”虽然给自己起了一个委婉的好名字,但几乎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它可以改变取向,而且很多人把这种疗法视为心理虐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