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饭桌POLY和平行POLY

在西方，饭桌（kitchen table）¹是一个强有力的形象，它让人联想到家庭和团聚。相比之下，餐桌（dining table）则显得正式了。人们在餐桌上吃正经的餐食、讨论正经的事，甚至正儿八经地争吵，但到了早上，他们却还穿着睡衣或 T 恤和拳击短裤，蹒跚下楼，带着还没好好睁开的双眼和对咖啡的渴求，一屁股坐在厨房的饭桌旁。我们坐在那可能只是咕哝几句或刷着手机，但饭桌是我们磨合的地方，无论好坏，我们都以真实而非公开的身份出现。厨房的饭桌亲切而随意，是休息和聊天的地方，尤其是当第一杯咖啡驱散了睡意的迷雾之后。

“饭桌多边关系（kitchen table polyamory）”这个词，就是借用了这种非正式的社交属性。它还调用这样一种观念，即不同的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处一夜（无论是否在同一张床上），然后一起开始新的一天。它还让人联想到家庭聚会，每个人坐下来，边喝茶边吃饼干，然后把要做的事情做了——也可能吃的是牛奶和曲奇饼，如果是在世界上某些遥远的角落的话。

饭桌 POLY 这个词发明出来是为了描述这种情况：一个 POLY 分子团或者更大的人际网络的成员们，关系很紧密，可以自在地把早晨刚睡醒的自己展示给别人看。毕竟，大清早肯定不是很多人一天中看起来最好、感觉最棒的时候。

与此刚好相反的，叫“平行多边关系（parallel polyamory）”。这种关系中，表侣们（metamours）虽然彼此知道对方，但是基本（甚至完全）不会接触彼此。平行POLY和普通的开放式关系其实很像，两者之间没有明显的分界线。

如果说“饭桌 POLY”与 POLYFI（忠贞多边关系）、三人组、四人组、POLY 家庭等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饭桌 POLY（有时候简称为 KTP）的人员并不一定会住在一起，也不一定有一张多节点的关系网（蜘蛛侠搞 POLY 可能就会这样搞）。

偶尔也会有人用“饭桌/餐桌”这个标签来表示“同居的 POLY 家庭”这个意思，DK 和富兰克林（下面将要提到）就是这种情况。我在本书中提到“饭桌 POLY”时，是强调他们能够非正式地聚在一起、群体内部彼此沟通顺畅的那种感觉，并不是说有同居的意思。

这还暗示着，表侣们相互知道彼此，并且总体来说还算是喜欢彼此的，至少是愿意在社交场合共度时光；或者他们至少性格足够务实，愿意与每个人坐下来，尝试寻找彼此的共同点、想办法解决大家共同遇到的问题。

在一些情况下，大家还会相互支持。这可能是两个（或更多的）表侣携手支援ta们共同的恋人，或在困难时期互相帮助，或在遇到什么事儿的时候伸出援手，或就他们了解的话题提供建议（甚至是对自己一无所知但是很有表达欲的话题……）。

以伊万、雅娜、亚历珊德拉和比利（Ivan, Yana, Alexandra and Billie）为例。他们生活在东南亚：伊万和雅娜的老家在别的地方。雅娜嫁给了伊万。她还和比利约会，而伊万也和亚历珊德拉约会。比利打算搬到雅娜和伊万的家，而亚历珊德拉则分开居住。

雅娜说：“我非常希望亚历珊德拉能搬来和我们一起住，但因为她的家庭和其他问题，她不能这么做，这让我非常难过，因为我觉得她和伊万在一起的时间不够多。”

伊万并没有感觉到必须同居的压力。事实上，他还在想，这是否就是一切顺利的原因。

也许我们成功的秘诀在于，我们的安排是周六见面，平日见一天，我认为这对我们来说相当不错。我们（他和亚历珊德拉）都有自己的私人空间。我们经常在网上聊天。我们努力花时间在一起。我认为我们已经找到了一种平衡，我不认为为了追求更好的东西而打破这种平衡是值得的，所以我对现在的状态很满意。

不过，他们四人搭配成一个组合确实是蛮合适的。

在我与 POLY 人的访谈中，我发现那些没有这么做的人，往往会羡慕这种做法。对于许多拥有不止一个伴侣的人来说，他们希望每个人都能和睦相处，甚至成为亲密的朋友。毕竟，如果你爱着两个、三个、四个或更多的人，最好的事情不就是让大家都在同一个地方，享受彼此的陪伴吗？

好吧，也得看情况。这取决于每个人是否想要花时间在一起。当然，这又涉及到同意的问题，虽然 POLY 圈子很在乎“同意”这件事，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富兰克林·沃说：

我有多个恋人，我以前一直希望大家都在一起住，但我现在已经对这种想法失去了兴趣，因为我看到了，实现这个目标的手段有可能会造成关系失衡，我看到那些刻意创造饭桌 POLY 的人，有的人最后就是在关系中引入了很多强制的安排：如果你不是，比如说，不是“内部人员（in-group）”的一份子，那你其实不算我们的人。当你期望网络中的每个人都必须这样，必须是家庭的一份子，必须愿意和其他恋人住在一起，必须跟关系网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有紧密的联系，那事情很快就要搞砸了。

这种想法的基础，是一种从根源上就认同威逼与胁迫的思想。我经常在那些赞同 饭桌POLY的人身上看到这种情况，这让我有点反感。

我当然希望有一个人人相处融洽的大家庭，但不一定非要做成那种样子。如果有人不愿意和我住在一起也没关系，如果我的 POLY 网络中的人彼此不和，不是特别喜欢对方，也没关系。大家都是成年人，在“如何与关系网中的其他人相处”这件事上，他们需要自由。

我们后面还活在不同的地方再次讨论胁迫的问题。我只想说，非单偶制的人和单偶制的人一样，也会操纵他人、恃强凌弱、胁迫他人、不在意他人意愿，而群体关系的运行机制，还会放大这些事的影响。

关键的地方，和以往一样，还是在于同意。皮特、夸梅和春树（Pete, Kwame and Haruki）不是最好的朋友，这件事可能会让你感到难过，但如果他们不喜欢彼此陪伴呢？强迫他们共度时光可能产生不太愉快的结果。人和人的个性就是可能会冲突的，即使其中没有谁是坏人，也没有谁无理取闹。

面对“你在他们身上看到了什么？”这个问题，表侣们可能也会感到为难。如果我们所爱的人明显爱着一个我们无法理解的人，这可能会引起我们的疑问，比如说“他们真的理解我吗？”“我真的理解他们吗？”“我们的价值观真的像我想象的那样一致吗？”等等。我将在《表侣》一章中探讨其中的某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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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otnotes

1. 译注：kitchen table 虽然字面意义上是厨房的桌子，但是在一般的家庭中，这张桌子是家庭公共区域内唯一的一张大桌子，所以兼具有准备食物、吃饭、聚会聊天等功能，是家庭各种活动的一个中心。本段还有 dining table 一词，指的是在专门的 dining room（一般是家里的一块独立空间）中的专门用于就餐的桌子。为了以示区分，结合文意，遂将 kitchen table 译为饭桌（更有亲和力），dining table 译为餐桌（更显正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