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关系安那其

不把恋爱关系放在其他关系之上，这一直是我的切入点。我曾经跟自己一个姐妹关系很紧密，现在我和两个姐妹都很亲密了。我讨厌“唯一（the one）”的想法，因为没有人会比我的姐妹更重要。我觉得在我的每段单偶制关系中，甚至是亲密的朋友关系中，都能嗅到一种气息，那就是人人都希望做我的唯一，也希望我是他们的唯一，我真的很抵抗这种想法。我会对别人说“我不会做谁的‘唯一’”，但我觉得实际的情况比说出来的要复杂一点。可能我给人的印象就是我可以成为唯一，但实际上我会同时对很多人都很好。

——梅格-约翰·巴克

关系安那其¹（Relationship Anarchy，简称 RA）看起来像是一个凭空出现的想法。创造这个词的安迪·诺德格伦（Andie Nordgren）是一位瑞典的游戏制作人，她曾参与大型多人在线太空歌剧《EVE》的制作。

2006 年，诺德格伦发表了一篇题为《对关系安那其的简短指导宣言（The short instructional manifesto for relationship anarchy）²》的文章（原文为瑞典语）。这篇文章的确很短，但其影响力却远远超出了它的长度。也许这是因为，作为一份安那其主义者的宣言，它提的是建议而不是规定。人们可以在里面挑选并组合他们喜欢的部分，而把不喜欢的部分放回去。

《简短指导宣言》系统地打破了我们对浪漫关系的固有观念。它并不是采用攻击旧观念的做法，而是提供深思熟虑的替代方案。

宣言原文共有九个小节。其中一些内容并不具有革命性，但却具有常识性和重要性：例如，信任和善意假定的好处（尽管诺德格伦的说法是很漂亮的：“选择去假设你的伴侣不会希望你受伤，会让你走上更积极的道路……”）。还有一些其他的，例如良好沟通的必要性，和“先假装自己会了，直到真的会了（fake it till you make it）”的方法。信任和良好的沟通我们将在其他地方探讨：它们并不是 RA 所特有的。

关系安那其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自诺德格伦于 2006 年首次发表她的观点，并在 2012 年发布了新版英语译本³以来，RA 一直在不断发展，但宣言仍然是一个极好的起点。

关系安那其没有固定的规则。这本身就是一种安那其，对吧！但还是有一些原则上是人们广泛认同的。梅格-约翰提到的一个原则是，不需要按照我们的社会程式来给各种关系排序；例如，恋爱关系优先于亲子关系（或者反过来），上述两种关系之一优先于友谊关系、或那些基于共同兴趣或工作的关系。相反，人与人之间的每一种关系都应该根据其中的人的需求来确定其自身的价值和重要性，而不是社会关系排名。

有的人很不喜欢“安那其状态”这个词，但从词源学上来说，它是恰当的：它来自希腊语，意思是没有统治者或领导者，也可能是没有等级（ranking）意义上的秩序。RA 的标志，采用了安那其主义的 “A”，并将其置于心形而非圆形中。

赞成 RA 的人普遍认为，浪漫之爱不必局限于单偶制的一对一组合，对一个人的爱不一定会减损对另一个人（或者更多人）的爱。RA认识到，爱有很多种，并鼓励人们去思考：浪漫之爱是否必须压倒其他所有的爱。在这方面，我们可以从早期基督教中看到RA的元素，它似乎经常颂扬阿加佩之爱⁴（agapē，希腊语ἀγάπη）或无条件的爱，将其视为爱的最高形式。同样值得强调的是，你完全可以在关系安那其的同时，保持单偶制的属性，甚至是保持单身状态，还可以是无性恋！

正如我们所看到的，某些形式的合意非单偶制要么是等级制的，要么是试图将其中某个二人组合的利益放在首位。因此，在这种做法中，主要伴侣会直截了当、言出必行地对伴侣的其他关系行使否决权。只有其许可的事情才可以发生。关系安那其反对这种做法，并且提醒人们注意：不要对人际关系进行排序或比较，也不要将某种关系视为“主要”关系。诺德格伦的宣言强调了，每一段独立存在的连接，本质上都是自主自治的。

“要尊重自主权”是贯彻在RA全过程里的基本理念。不仅尊重每一段联系的自主权，更尊重每个人的自主权。我们从小就被灌输了社会文化赋予的很多理念，并吸收成了自己的思想，其中最核心的有这样一种观念，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相互约束的。人们被教导说，作为伴侣中的一员，他们有权对伴侣抱有某种期望。这通常可以归结为“你对我承诺过这个，现在你要按照你说过的去做”。可能没有人在口头上说出来过这个承诺，但是情侣关系会给身处其中的人们附加很多期待值，而且是很强烈的期待值，以至于人们常常认为，仅仅因为进入了亲密关系，就可以假定已经答应了什么事情或者背负了承诺。比如“现在我们经常出来约会，你不要再做某某事、见某某人了”。

RA 问，为什么两个人之间的亲密关系会赋予任何一方命令另一方做什么的权利？即使这两个人的人生历程有一段交集，为什么就可以假定有一方可以强迫另一方做出某种行为呢？

关系安那其主义者撕毁规则手册（the rulebook）。安那其主义者一般都喜欢撕毁规则手册（但因为他们内心深处住着一个小可爱，又时时不忘保护环境，所以会把它们放到回收站）。关系安那其主义者不仅强调自主性，还强调正直（integrity）和真实（authenticity）。它认为，爱不应该寻求限制，而应该是一种慷慨的行为，旨在帮助被爱的人成为最好的、最真实的自己——显然，它允许被爱的人自己拿主意，决定最好最真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如果有同意的自由，产生妥协也是可以的，但仅仅因为文化或社会的期望而妥协，并不是真正的妥协，而是向“编程”的行为投降。如果你发现自己听到或使用了“应该”这个词，这就是危险的信号了。“因为别的人/别的情侣/别的男朋友女朋友都是这么做的”这样的句子，都不能说是危险信号，而是巨大的求救闪光弹。你们不需要规则手册。你们是自己花园里的亚当和夏娃。没有上帝，没有蛇，只有一张白纸。你们在上面书写的，是爱和想象力。

在那篇《RA 宣言》发表之初，人们对同性恋和变性人的负面态度比现在更为普遍，因此诺德格伦明确指责了文化中默认人们是异性恋的假定。现如今已近有人认为，写出自己的规则当然包括摒弃对性别和取向的旧有假设，这一点无需多说。

遗憾的是，“不再需要强调包容和平等”的时代恐怕永远不会到来。没有必要为了制定一个规则而撕毁另一个规则。你们是两个或更多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你们可以根据自己的价值观，而不是别人强加给你们的价值观，来决定你们之间的关系应以什么价值观为基础，以及你们想让哪些人参与到你们的关系中来。如果你们要建立自己梦想中的家庭，你们可以选择：重点就在这里。只要你选择的人同意被选择，并且也选择了你，你就成功了。

尽管如此，设定自己的界限和期望绝对没有错。但不论你们如何设定自己的关系，将每个人都视为自己的独立个体才是明智的做法。也许你们在某些方面的价值观是不一致的，最好是尽早发现这一点。在这些方面做出妥协看似是爱的表现，但在核心层面上的妥协会让你很难爱得深刻、爱得真实、爱得持久，因为你没有把真实的自己带入这段关系中。

宣言原文中还有三个观点非常突出。第一点是挑战传统的“爱是稀缺资源”之思想。关系安那其主义者的观点与之相反，认为爱是丰足的（abundant）。尽管爱情是一种可再生资源，不需要花钱，只要个人敞开心扉，用心经营，就能到处都有爱，但奇怪的是，社会却对爱加以保护和守卫，令其变得稀缺。

第二点是诺德格伦提出的“为可爱的意外（the lovely unexpected）而建造”的要求。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一条也表达出这样一种意思：我们被各种“应该怎么怎么样”过分地束缚和阻拦住了。但我更愿意把它看作一种承认（acknowledgement），它承认了生活中会产生各种意想不到的、给人带来欢乐的机遇，而传统的关系模式本身把这些东西阻隔在外。最明显的例子是，我们与他人的偶然相遇，在那里我们会立即产生化学反应，并且用各种办法探索未知。

要讨论被责任和期待所束缚住的后果，著名的英国电影《相见恨晚（Brief Encounter）⁵》几乎可以直接拿来做案例研究了。影片讲述了两个主人公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相遇，经历了一段短暂的无疾而终的恋情。这玩意放在史上最具英国味的排行榜上都可以挤进前列了。上嘴唇绷得紧紧的，搞不好还拿钢筋加固了一下呢。

相反，关系安那其主义提出的问题是：“我们自己（或者他人）是否应该抗拒去接触这些难得的、转瞬即逝的神奇时刻，或者说，我们所谓的充实的生活（full life）是否就是由一个个这样的时刻组成的？”在传统的单偶制关系中，我们应该抗拒这些时刻。RA 则认为，是否追求可爱的意外，应该由自主自治的个体自行决定。它拥抱不可预料、欢迎不请自来，并鼓励我们为自己所爱的人许下愿望，祝福他们也能遇见各种可爱的意外。

到了第三点。宣言最后提出了一个最有力的思想：我们应该“按自己的需求定制承诺（commitment）的内容”。RA追求的并不是放弃承诺，而是为我们打开了这样的可能性：我们可以去履行自己真正认同的承诺、摒弃我们不认同的承诺。它们的范围可大可小，完全取决于达成协议者的意愿。我们将在本书稍后部分探讨这些双边（或多边）协议的形式。

比如说，你们可以承诺一起要个小孩、并携手将其抚养成人，可以承诺一起承担房贷车贷，也可以承诺共度一生。只是，这些事情并不是恋爱手扶梯的传送带上面一个个预制好的打卡点，从约会、接吻、做爱、同居、贷款、结婚、生育、退休直到死去，必须全部打包带回家的那种。承诺的形式可以是：“我们承诺每年与对方共度一个周末”（可以称之为“彗星关系”⁶） 或 “我们承诺在需要的时候陪伴对方，不需要的时候则不来打扰。”

作家兼治疗师埃斯特·佩雷尔（Esther Perel）提出了一个富有启发性的建议，即我们应该对伴侣和朋友说“我选择你”，而不是“我爱你”，将关系视为一种日常的选择，而不是某种静止的状态。任何承诺都建立在双方持续地同意的基础之上。契约婚姻就会有这样的副作用：在一方或双方想要退出婚姻的很长时间内，依然将双方绑在一起。婚姻很容易变成非自愿的，并导致无止尽的不幸福。关系安那其从根本上反对强行组合的伴侣关系。

我们还被灌输了另一种思想：如果没有一点儿强迫或威胁，人们就不会在一起了，小孩也都遗弃了，所多玛和蛾摩拉就会统治世界⁷。但事实果真如此吗？大多数人都在自己的能力水平上，尽最大的努力让关系延续下去，也为孩子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你可以立法规定责任（responsibilities），比如抚养子女、提供教育和保护儿童健康成长等，但你无法立法规定承诺（commitment）。我们为自己做出的承诺，肯定比强加给我们的承诺更有力。

很多受访者还提出，RA 之所以具有吸引力，有一个关键在于，它比大多数其他形式的 CNM 更进一步，提出了恋爱关系不一定要优先于非恋爱关系。正如利兹·鲍威尔博士所说：

单偶制模式从本质上向我们规定了：与你约会了两个月的人，比你交往了十年的朋友，更有权支配你的时间。我有很多朋友在开始约会后就消失了，因为约会对象才是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而不是朋友。

安迪·诺德格伦的宣言中并没有明确表达这一观点。她实际上是这样说的：

不要在人跟人、关系跟关系之间进行排序或比较——珍惜每一个个体，以及你与他们之间的联系。在你的生活中，不一定要规定哪一个人是主要的，这样的关系才真实。每段关系都是独立的，是自主的个体之间的关系。

但 RA 仍在继续演变。作家安妮塔·卡西迪（Anita Cassidy）也认为，取消恋爱关系的等级制度，是很大的加分项：

对我来说，“关系安那其”的主旨是所有类型的关系都可以优先，都能从中看到很多价值。因此，我并不像大多数单偶制的人、或者标准的异性恋（heteronormative）者那样，只优先考虑我的恋爱关系和性关系。其他的朋友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我会尽可能多地投入时间在我的朋友圈中，同时也会投入时间到我的非性友谊和家庭关系中。

将恋爱关系放在首位的做法，也许跟这样的一个事实有关：在西方各国的文化中，建立恋爱关系的两个人通常会单独建立一个属于二人的家庭。而在很多其他地区的文化中，伴侣二人仍然生活在一个多代同堂的大家庭中，因此与更广泛的社会团体联系更多，融入程度更高。在传统的乡村环境中，情况往往也是如此。伴侣二人与更广泛社会团体的分离程度较低，甚至可能几乎没有分离。历史上，即使在西欧，丈夫和妻子也不一定是彼此的主要社会关系。事实上，许多婚姻都是为了实际的经济和生育目的。只要翻开简·奥斯汀的小说，你就会发现即使是菲茨威廉·达西和伊丽莎白·班纳特⁸，在无法抗拒的浪漫浪潮之外，也一直在留意自己常规社交圈的消息。可以肯定的是，夏洛特·卢卡斯虽然为了现实目的，也就是安全原因，嫁给了粗野的教士威廉·柯林斯⁹，但她绝对会紧紧抓住自己的亲友圈子不放。

如今，外界文化把大量的思想传递给我们，把我们的大脑塞爆，而这些思想往往都看轻了我们社交历史的重要性。一旦人们相信，只要成家了，就不再像以前那样需要亲密的朋友和家人时，那些温情满满、延续多年、且情感亲密的关系，会有多少因此而枯萎掉啊？也许我们应该扪心自问，现代的核心家庭是否才是那个不正常的东西。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关系安那其主义非但没有简单地摧毁一切，反而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找回对人与人联系的传统看法。最重要的是，它敦促我们自己决定哪些关系优先，并且（再一次地）鼓励我们书写自己的故事。难怪它能引起如此广泛的共鸣。

这个想法看起来既简洁又明了，以至于很多人都会问，为什么没有普及呢？这种 “规划属于自己的航线”的想法，也为许多其他形式的合意非单偶制增添了色彩，这也是 CNM 与单偶制的不同之处。CNM 承认，即使关系不能满足我们的每一个需求，它也是有价值的。更重要的是，“应该允许一段关系自然发展到其应有的地位”这一观点可以帮助我们避免这种情况：努力让一段关系去做它做不到的事情，最后把这段关系破坏掉了。

不过，也应该多说几句难听的。丽兹·鲍威尔回忆说：

我不用这个标签，是因为当我第一次接触这个东西时，我遇到的大多数自称关系安那其主义者的人，都是垃lā圾jī（asshole）¹⁰。就是这样，有种说不出的不舒服。

这已经成了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有多少人见过那种，熟练地运用道貌岸然或者理想空洞的语言、去掩盖自己不良行为的人？有的资本家嘴上崇尚自由市场，实际却利用手中的权力阻止竞争。有的社会主义者宣称自己仇恨私有财产，直到他们拥有自己的私有财产。还有的人说自己是憎恨规则的安那其主义者，但是在控制别人的时候却乐此不疲。

RA绝对是可能被滥用的，正如“激进的诚实（radical honesty）”一样（后文会在合适的时候讨论这个）：“激进的”或“安那其的”并不一定等同于“道德的”。因此，让我们来考虑一些需要留神的事项，以免成为利兹博士所说的“垃lè圾sè（arsehole¹¹）”。

虽然每一段关系可以是独立的实体，每一段联系都可以有自主的权利，但这并不意味着你的关系存在于真空之中。一段关系不论是情绪高涨还是陷入困境，都会影响到其他关系。人和人的联系是自主自治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如果产生了会让别人痛苦的影响，说一句“不关你的事”就可以万事大吉。

正如诺德格伦所说，这些概念之间存在着内在的张力关系。

只有远离资格的意识、索求的习惯（entitlement and demands），才能确保你们之间的关系是真正相互携手的。当人们为彼此妥协时，爱情并不会变得更“真实”，因为这就是本来就应该有的事情。

以及：

对于所有的关系，你的基本界限和期待是什么？……找出你最核心的那一套价值观念，并将其用在所有的关系里。

自由（freedom）和界限（boundary）可能确实存在冲突。有些人很难区分“捍卫自己的界限”和“控制他人”。有时，这两件事确实存在矛盾。沟通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之一。带着诚实和开放的心态把事情谈清楚，一般都会有帮助。不过，这也可能需要妥协。

有时候我们要在妥协和结束关系之间做选择。这时，就会出现这样一个等式：“我愿意牺牲哪些东西，来换取这段关系带来的所有那些美好的事物？”因此，当诺德格伦说“与其在每种情况下都寻求妥协，不如让所爱的人选择那条不损害自己诚实正直和整体性（integrity）¹²的道路，同时注意不要让这样的处理变成关系的危机”时，这个建议很容易被人当作棍棒，挥向那些试图保持合理界限的人。而且，即使人们试图真诚地接受伴侣的自主权，有时也确实需要佛陀般的“不执着（non-attachment）”的力量。

如果被滥用了，关系安那其就会像许多事物一样，变成一把保护伞，罩着那些冷酷刻薄之人、操纵他人之人和不讲道德之人。所以，要当心。

但是，让我们再多聊一下妥协吧。我们每天都在做出妥协。几乎在生活的每一个领域，妥协都是解决分歧的一种手段。如果你在狭窄的道路上遇到另一辆车，你们中的一个人必须倒车。如果跨年夜必须要有人值班，那也有机会轮到你。如果你的钱不能同时支持“买新洗衣机”和“期待已久的周末散心游”，你就得做出选择。

但在非单偶制关系中，妥协可能会来得很快。你的伴侣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们的另一个伴侣了，但你现在过得很艰难，真的很需要伴侣在身边，而情况又不允许ta们同时和你呆一起……同样，妥协是无可避免的。

诺德格伦并不是建议我们不要妥协，她只是告诫我们：不要把自己必不可缺的利益妥协掉，不要一退再退地妥协（而且这种情况往往是单方面在退让），也不要因为别人期望我们妥协就妥协了。相反，她敦促我们尊重伴侣（当然也包括我们自己）的正直和完整。现在这个阶段，必须再次强调的：明确的界限是健康的，最好在恋爱初期就沟通清楚。尊重他人的正直和完整，不仅意味着尊重他们自由去做某事的权利，也意味着尊重他们自由不做某事的权利。

下一个值得重申的事项是，排优先级也是无可避免的。这不是没有道理的，事实上，如果我们让各种关系自由地流动到属于它们的层级，那结果自然就是排出了先后顺序。有的人不一定是主要伴侣，但是却是当下要优先考虑的。第三，虽然爱可以是丰足的，甚至是无限的，但时间、情感的带宽（emotional bandwidth）和金钱却不是无限的。爱情也许不是一场零和游戏，但当一个新的人出现，而你已经背负了相当大的承诺时，那必须有所取舍。现实有时会冲击一个人的理想。这时候就需要妥协，甚至接受这样的事实：无论可能建立起来的联系有多么可爱诱人，但就是简单地不行，因为我们没有时间或资源去维持它。

然而，关键是要区分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我们不可能拥有自己想要的一切，因为别人不允许我们这样做；另一种情况是我们不可能拥有自己想要的一切，因为在十几个时区维持十几种关系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

正如治疗师 DK·格林所说：

不要一口吃吃太多，贪多嚼不烂。“我可以把各种不同的关系一口气全部拿下”的想法确实很诱人，但如果你把自己擀得太薄（spread yourself too thin），那每个人分到的那一份关系都是不健康的。因此，实际上你必须非常确定，你的生活，包括工作、爱好和其他各种东西，都能容纳下另一个人，他们不会因为你没有时间和空间给他们而承受痛苦、或者忍受短缺。

人人都能从关系安那其学到的

事情是这样的：要成为关系安那其主义者，并不需要先成为非单偶者。正如莉兹博士所说：

你可以是关系安那其主义+多边关系者；你可以是关系安那其主义+单偶关系者。这并不一定会决定你们的关系走向。

同样，SOLO POLY的核心信条，即你的主要关系就是与自己的关系，放在单偶制里面，也是配对成功的重要前提。这意味着你对自己感到满意和自在，并给予自己的需求应有的优先权。

成为关系安那其主义者没有入学考试，也没有会员卡。你甚至不需要把全部内容打包带走。一切的一切，只关乎你自己能否用得上。

因此，这里有一些提问，在考虑关系安那其时，可以拿来问一下自己：

• 如果让我描述自己理想的（甚至梦幻的）生活，我的恋爱关系、非恋爱关系，都会是什么样？

• 我将跟谁（如果有的话）一起生活、或者共同应对经济负担？

• “有权干预亲近之人的生活”对我来说是必需品吗？

• “掌控自己的承诺”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 我最重要的关系是什么？思考范围包括与父母、子女、朋友、同事和宠物的关系。

• 我的恋爱关系一定会比其他关系的优先级更高吗？

• 我现在已经可以妥协哪些事情？又有哪些事是我现在还不能妥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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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otnotes

1. 译注：长期以来，anarchy的中文译名是“无政府状态”，anarchism的中文译名是“无政府主义”。但是实际上有无“政府”并不是安那其主义关注的重点。从词源上来说，“安那其”是“没有统治者”的意思。从其现代内涵来说，安那其主义【主张建立一个没有等级权威的社会，尤其反对国家的合法性。它强调自愿合作、互助精神和自我管理的社区。安那其主义者认为，人们可以通过横向的网络来组织社会，而不是依靠集中权力。他们反对一切形式的压迫——无论是政治的、经济的还是社会的，并致力于拆除资本主义、父权制和种族主义等体系。尽管常被误解为混乱或暴力，大多数安那其主义设想的是一个自由、平等、团结、没有强制性制度的和平合作社会。（此释义来自ChatGPT）】因此，更合适的译法是“无治状态/无治主义”，或者直接音译“安那其/安那其主义”。鉴于“关系安那其”已经在中文POLY社群里有一定知名度，且其含义准确、朗朗上口，因此此处采用这一译法。 ↩

2. 译注：英文版见此：https://theanarchistlibrary.org/library/andie-nordgren-the-short-instructional-manifesto-for-relationship-anarchy 。不过作者在2012年发布了新版本，详见后文。 ↩

3. https://log.andie.se/post/26652940513/the-short-instructional-manifesto-for-relationship ↩

4. 译注： Agapē（阿加佩）是一个希腊词，读音为：ah-gah-pay。意思是深沉的、无条件的爱。它不同于浪漫爱情或亲情，这种爱是无私的、牺牲的，不求回报的。它通常与精神或神性的爱相关，例如在基督教神学中，上帝对人类的爱就被称为 agapē。这种爱强调同情、仁慈和对他人福祉的真诚关心。（据ChatGPT） ↩

5. 译注：相见恨晚是英国1945年上映的老片了，曾获1946年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大奖。具体信息参见：https://movie.douban.com/subject/1294364/ （豆瓣），https://www.imdb.com/title/tt0037558/ （IMDB） ↩

6. 原注：之所以命名叫彗星关系，是因为恋人会像彗星一样，周期性地（periodically）、甚至有规律地（regularly）出现，但不一定会次数很多。比如说，你的伴侣平时生活在世界另一边，偶尔回来，当ta回到你这边的时候（或者你去那边），你们就又过上了伴侣生活（recouple），可能每年或者隔年见一次。现在跟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打免费的电话或者视频是极其方便的事情，这意味着更多的人能够在物理接触较少的情况下，依然维持住对自己有特殊意义的远距离关系。 ↩

7. 译注：所多玛和蛾摩拉（Sodom and Gomorrah）是《圣经》中的两个古代城市名称，通常用来象征道德败坏和毁灭性的惩罚。对非宗教背景的中国读者而言，可以把它理解为一个强调伦理底线和因果报应的古代寓言。在《圣经·旧约·创世纪》中，这两个城市因居民的行为被认为极端邪恶，包括暴力、性放纵、对陌生人残忍等。上帝决定毁灭这两个城市，以此作为对人类罪恶的惩戒。（由ChatGPT生成） ↩

8. 译注：小说《傲慢与偏见》中的主角。 ↩

9. 译注：这两位也是《傲慢与偏见》的人物。这里所说的安全原因也包括财务安全，也就是经济上的考虑。 ↩

10. 译注：虽然“垃圾”这个词并不能对应asshole，但是这里是为了把作者的语言梗也反映出来，所以如此处理。详见下一个注释。提示：莉兹这里所用的是美式英语asshole，而作者更偏好英式英语arsehole。 ↩

11. 原注：正如“走正道，说Arse”运动（Campaign for Real Arses）所说：“在棕枝主日那天，耶稣骑着一头驴（ass）进入耶路撒冷，不过，他离这头驴最近的部位，其实就是他的屁股（arse）。另外，arse 这个词源自古英语 ears 或 ærs，比起 ass 这个词，它听起来更棒，也更有‘海盗风’。” 【以上是原注。现在是对注释的注释：“棕枝主日”是基督教节日，纪念耶稣骑驴进入耶路撒冷，被民众以棕榈枝欢迎。 “ass”在美式英语中通常指“屁股”，但在原意上是“驴”；“arse”是英式英语中“屁股”的说法。 “海盗风（piratey）”是开玩笑的说法，形容 arse 听起来更粗犷、粗俗、有个性，像是海盗会说的话。整段话充满英式幽默，玩的是词义双关和语言趣味。（以上译文与注释由ChatGPT生成。超链接是原书本来就有的。）】 【以下是译者补充：是的这一条注释就是这么无聊，纯属作者的英式冷幽默……另外再稍作一点解释：并不存在一个组织叫“Campaign for Real Arses”，作者生造出这个名词是因为互联网上长期有英国人倡议使用arse而不是ass，认为arse的历史更正统，也更具有英国味。当网友发现ass的使用率升高时，会提出“Make Britain “Arse” again”的口号（当然都是幽默为主）。 ↩

12. 译注：integrity就是有诚实正直和完整完好两个含义。很多人在使用integrity这个词的时候就是自带双关的。因此这里牺牲一点可读性、把两个义项都列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