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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性健康

让我们来谈谈性病——STI,经由性途径传播的传染病(sexually transmitted infections)。开始感到不适了吗?很多人都会。性经常被描绘成一种传染疾病的方式,就像传播染色体一样,更不用说人与人的联系、爱、亲密和取乐了。事实上,正如我说过的,有些社会的文化更多地从避免疾病的角度来看待性,而不是将其视为积极、愉悦的体验。他们传达的信息是,只有在由神圣婚姻组建的,密封、无菌的环境中,发生性行为才是安全的,祈祷和禁欲是唯一正确的预防措施。

然而,奇怪的是,单偶制人群中的性健康风险往往不如公开的非单偶制人群处理得有效,效果也更差。性健康和单偶制的一个根本问题就是不忠。特里·康利(Terri Conley)、杰斯·马特希克(Jes Matsick)、艾米·摩尔斯(Amy Moors)、阿里·齐格勒(Ali Ziegler )和 詹妮弗·鲁宾(Jennifer Rubin )在 2015 年发表的论文《重新审视作为性病预防措施的单偶制之有效性》[1]中,虽然有些学术性,但也说得很清楚。

如果已建立关系的伴侣,由于现在正在实施单偶制,因此选择在关系中不使用阻隔式保护措施,那么不忠的一方就不太可能在不忠行为发生后重新使用阻隔式保护措施,因为这样做很可能会引起对该人忠诚度的怀疑(Misovich 等人,1997 年;Conley 和 Rabinowitz,2004 年)。因此,在不忠行为发生后,由于相互单偶制的假设,被欺骗的伴侣感染性传播疾病的风险会增加。

考虑人们对单偶制各有各的解读、服从性问题(compliance issues)以及合意非单偶制与安全性行为之间的正相关关系,要求人们遵从单偶制,可能不是遏制性传播疾病的最佳方式。研究人员和从业人员应探讨,相对于其他的性传播疾病预防方法(如坚持使用安全套、性传播疾病检测和伴侣间的沟通),将“提倡单偶制”作为安全性行为策略的效用究竟如何。

我喜欢“各有各的(idiosyncratic)”这个说法。学术界的骂人话都是最棒的。通俗地说,有些人把“单偶制”理解为“只要不被发现,我就可以为所欲为”,因此把单偶制作为预防性传播疾病的策略来推广,效果反而不如推广使用安全套和加强沟通——这两者也是大多数 CNM 的基本原则。

毕竟,如果你们是一对固定的伴侣,你们不使用安全套,而你们中的一方不使用安全套出轨了,他们会怎么做呢?如果你突然转向你的伴侣说“嘿,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使用安全套”,这就会引出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为什么?”所以人们不会这么说的。他们只是说着骗人的话并且祈祷结局变好。他们顶多悄悄地去做检查,如果性传播疾病检测结果阳性,就服用一个疗程的抗生素。这可能意味着几个星期的 “对不起,亲爱的,我头疼”。

为什么把单偶制作为预防性传播疾病的手段(而不是使用安全套)并不可靠?很好理解。人会出轨,而出轨的人不太愿意使用安全套的,也许是因为这会让他们的出轨行为看起来是有预谋的。人不想被抓。人会做蠢事。他们往往不愿意承认自己在做什么。

并不是说非单偶制关系中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人们确实会出轨。他们会破坏协议。在体液绑定(即互相不使用阻隔式保护措施)的伴侣或者多人关系里,也可能有人在外面发生了无保护的性行为,却没有告诉其他人,而他们本应是忠贞多边关系。然而,如果在其他人面临风险之前迅速告知,告诉你的 POLY 家庭成员说“对不起,我失手了,没有戴安全套,所以我现在要采用阻隔式防护了,直到检测结果呈阴性为止”,比“亲爱的,我违背了我们的结婚誓言”更不容易破坏关系。

而且,见鬼,避孕套也会破。还会滑脱下来。在非单偶制的情况下,发生意外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直接说出来就行。

问题在于,我们的社会观念认为单偶制的性行为是安全的(因此是好的),而非单偶制的性行为是有风险的(因此是坏的)。然而,如果我们更仔细地审视这个问题,我们可能会对此提出质疑。正如 CNM 社区普遍非常清楚的那样,安全性行为意味着不论何时都要遵循安全性行为准则!正如丽兹·鲍威尔博士所说,这反映了我们在量化风险方面存在的问题。

我认为,我们在看待性爱的风险时,往往是透过了一层让人神魂颠倒的滤镜去看的。情感风险和性风险之间有很多重叠之处。问题是,人类普遍不善于感知一件事的实际风险,而且我们对风险的判定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被告知的信息。所以,举例来说,驾驶汽车是一项风险极大的活动,但我们都经常参与其中。

即使被恐怖分子炸死的可能性远远比不上因车祸而死的可能性,但人们对前者的恐惧实际上要大得多。纳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Nassim Nicholas Taleb)在 2007 年 4 月出版的《黑天鹅》(Black Swan)一书中,对我们的风险评估能力进行了深入剖析。他特变关注的是:人类对于离群事件(outliner events)的分量往往有一种错误估计的倾向。塔勒布的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2007 年八月和九月出现了一些前期的冲击事件,紧跟着就是金融危机。次年,金融体系崩溃,之后至少十年间,我们都不得不生活在经融危机的后果之中。

2020 年 1 月,冠状病毒大流行又给我们带来了一次冲击。各国政府的反应缓慢,而且很多人即使已经收到了封城(lockdown)命令,也依然洋洋得意,丝毫不把每天数千人的死亡当回事。几十年来科学家一直在警示“下一次大流行”,但我们却毫无准备。结果造成了一个世纪以来最严重的公共卫生危机。

正如丽兹·鲍威尔所指出的,对于性爱的风险,我们很少受事实和理性的控制,而更多的是为恐惧感和羞耻感所支使。

任何事情只要跟性爱沾边,就会被视为更大的风险和更大的问题。在美国,反对为儿童接种疫苗的运动声势浩大。这事的危险性更大,它比进行大量无保护的性行为还要危险,尤其是这些人定期进行性传播疾病检测的情况下。我觉得,我们这个社会谈论风险的方式,是从这种道德主义、把性当作问题(problematising-of-sex)的角度出发的,我们认为性必然是肮脏、错误和可耻的,因此它也必然有肮脏、错误和可耻的(健康)影响。

早在上世纪 80 年代,苏格兰喜剧演员比利·康诺利(Billie Connolly)曾经讲过一个段子(不过这个段子也不算太久远),大意如下:“艾滋病也有一点好,就是它让人们不担心疱疹了。”在对艾滋病危机的恐慌爆发之前,人们对疱疹也有过类似的恐慌。现在回想起来,对疱疹的恐慌是毫无道理的。疱疹病毒非常普遍:据世界卫生组织估计(2020 年),世界上三分之二的人口携带 HSV-1,11% 的人口携带 HSV-2。1前者过去被称为口腔疱疹,后者被称为生殖器疱疹,但现在认为其中任意一种病毒都可以感染两个部位。大多数人没有症状。通过廉价、安全的药物,就可以治疗和预防症状。另一方面,对艾滋病的恐慌反映出艾滋病本身有严重的死亡风险。但是,恐惧、偏见和道德说教可能会耽误人们对艾滋病研发更有效的预防计划和治疗方法,导致无数人丧失生命,尤其是在80年代,甚至哪怕到现在,还在有人觉得去检测 HIV 是很羞耻的事。利兹·鲍威尔说,我们必须保持清醒的认识。

如今,大多数性传播疾病,尤其是在发达国家,通常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如果得了疱疹,(偶尔)会有碍观瞻,会有疼痛感,但可能不会对你这辈子造成太大影响。如果你感染了艾滋病毒,现在的药物已经足够有效,它们可以使你的病毒载量低于可检测到的水平,这时你就不会传染了。如果你感染了淋病、梅毒或衣原体,大多数都可以用抗生素轻松治疗。有一些菌种对抗生素产生了耐药性,特别是一些链球菌菌株对抗生素耐药了。我们不会说:你千万不要去健身房,因为那里可能有MRSA(抗甲氧西林金黄色葡萄球菌,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耐药菌——译注)。我们思考性爱风险的方式,与实际的风险程度完全脱节。

在用积极眼光看待性爱的社群,包括许多合意非单偶制的人,他们都有很强的风险管理意识。这并不是说不存在鲁莽行事的人。也不能因为HIV是可以控制的,就把它当作小病。经历过冠状病毒大流行的人应该都知道这一点。

因此,正如尤尼斯(Eunice)解释的那样,与某人建立体液绑定的关系,是一个严肃的决定。

即使你们没有体液绑定,也需要信任,需要知识,需要定期测试等等所有东西。那如果有体液绑定的情况,你还必须要更清楚地了解你的伴侣是否还有其他的体液绑定伴侣,以及那些人又是什么样的人。即使在使用阻隔式保护措施的情况下,有些东西也会在伴侣之间传播。这只是生活中的一个事实。

然而,你可以做一些事情来确保你的安全。跟人说“我的边界在这”并不是说“这是我给你制定的规则,所以你不能和甲、乙、丙发生性关系”,而是说“如果你跟甲、乙、丙做了什么事情,为了我自己的幸福,我不能和你体液绑定”。

这意味着,在决定是否建立体液绑定的关系时,需要与你正在或计划要与之体液绑定的每个人进行协商。来自雅加达的艺术管理者玛瓦尔(Mawar)和她的伴侣亚当(Adam)就是这样做的。

亚当和我有这样的安排:我们是恋人关系,所以我们可以不戴安全套做爱。但每当我们和别人发生性关系时,我们都需要使用安全套,并确保对方没有性传播疾病。当我和塞布的关系越来越严肃,我们决定不使用安全套时,我事先告诉了亚当。他说没问题。

正如尤妮丝所说,信任至关重要,但信任需要互惠和尊重。很明显大多数人都不会希望与自己不信任的人结成体液绑定的关系。

你必须能够坚持自己的立场。作家安妮塔·卡西迪(Anita Cassidy)与伴侣之间的沟通出现了问题,当她得知他与另一个伴侣发生了无保护措施的性行为时,她觉得自己失去了设定边界的能力。

我们现在是彼此唯一有固定关系的人,但他去年肯定和他的另一个女朋友有那种关系。当时他从来没有明确告诉我他们没有使用保护措施,这肯定会产生很多问题,但我也没有信心或技巧去在这件事上跟他唱反调,在这一方面,可能我和他应该一起去探索和学习一下。

CNM社群的许多人都认为安妮塔的伴侣所做的事情辜负了她的信任。他不向她提供所需的信息,剥夺了她采取适当预防措施的机会。

佩妮(Penny)的一个固定性伴侣与巴布亚(Papua)的一名性工作者发生了没有保护措施的性关系——非常糟糕的主意——但她没有告诉她,结果让她患上了淋病。更糟糕的是,当她把这件事告诉其他固定性伴侣时,他们都对她进行了荡妇羞辱,尽管她当时并没有给他们带来风险。

我曾经同时有多个性伴侣,我希望能够达成这样的共识和协议:如果我做了危险的、无保护的性行为,那么我就不会跟其他人做,而且我完全信任其他人也会这样对我。但根据我的经验,你不可能总是百分之百地相信他们。所以那次经历告诉我,你必须非常非常精挑细选。我想说的是,在没有保护措施的情况下,还是要检测一下,比如每两三个月一次。

这种情况确实会发生,如果参与者们刚刚接触 CNM,则尤其如此。如果你知道对于每一种情况一般都怎么处置,就更容易自信地说出:“在我们这种情况下,人们通常是这样处理事情的。我也要这么做。”

这让我想起了六七十年代,在避孕药和第二次女权主义浪潮之后,许多女性遇到的那些问题。通常是这样的:“好的,你现在有避孕的药丸了,你理当已经解放了,那你为什么不和我做爱呢?”由于不想被人觉得“不酷”或者“想太多”,女性往往会被置于脆弱的位置。如果缺乏经验,同样的问题也会出现在 CNM 中。

合意非单偶制的人都应该是非常放松(chilled)和自由(free)的,对吗?好吧,告诉你一个消息(其实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但是这件事说几次都不算多):有很多人打着合意非单偶制的幌子进行操纵和虐待。广泛获取信息,可以解决一部分问题。这至少会让你更易于(哪怕其实还不算容易)去打击那些有问题的行为或公然的虐待。同样,人们也不乐意去讨论出、或者强行推出那些可能会危及双方的关系、或者合理性尚且存疑的界限和规则。有任意一方无法自由离开的关系,不是健康的关系。

那么,常规情况下大家都怎么做?麦克法登(McFadden)是旧金山 CNM 界的一员。

现在有一种新的习俗,就是与新的性伴侣、或最近更换的性伴侣,进行我们所说的“安全性行为谈话”。我认为,能够报告出自己在过去三到六个月内接受过的性传播疾病的检测,已经成为人们普遍的期待值和标准的做法。此外,人们期待对方要对自己披露的检测结果保持诚实,并向自己的性伴侣和社群披露阳性的性传播感染结果,基本上是立即披露,而且这样做已经是每个人的责任了。

在我所参加的性积极社群中,阻隔式保护措施也被认为是必不可少的,要知道,我的经验主要是在结构更明晰的非单偶制形式这方面。我想说,人们一般只跟另一个或者两个人进行体液绑定,这是我的经验,而且我认为人们这样做,主要是为了安全,以及为了那种不必为其他人的活动而焦虑的感觉。

麦克法登所说的,大差不差地反映了人们对安全性行为之基本要素的共识,总结如下:

  • 在所有随意的接触中使用阻隔式防护手段。
  • 不要觉得有了阻隔式防护就万无一失了。
  • 针对你可能感染的所有疾病,定期做检测。
  • 与每个将要发生性关系的人,预先进行有关安全性行为的对话。所有的情况都应该披露出来。
  • 如果检测结果呈阳性,请自行追查你的接触者们。把这件事告诉你从上次检测之后发生过性关系的所有人。
  • 不要照顾阴虱的感受。你不欠它们一个栖息地。
  • 在疾病大流行时,尽可能呆在家里,采取合理的预防措施。爱很多人,不应该等同于感染很多人。

对此,我们还可以补充一点:在任何情况下都要评估潜在伴侣的风险承受能力。如果对方明显比你更愿意面对风险,那你就要加倍谨慎地保护好自己,或者放过他们,去找下一个。

最重要的是沟通。CNM社群的绝大多数人对性问题持积极态度。很少有人因为别人在性方面的特质而羞辱他人。如果你发现谁羞辱你了,那你就应该亮出红牌。能够坦率地谈论性和性健康是一种解放,也是一种积极的表现。

然而,你还很有必要认识到:直到最近,这在西方还不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在有些文化中,人们仍然很难谈论亲密的欲望或健康方面的问题。如果你所生活的文化让你觉得无法坦率、自由地谈论你的性活动和性风险,你就需要决定你准备承受多大的风险。

为人们创造安全的空间,让他们可以谈论让他们感到尴尬的事情。如果伴侣或爱人感染了性传播疾病,请保持冷静。接受检测。接受治疗。不要指责。这需要各方积极确保每个人的性健康。

如果您碰巧与固定伴侣以外的人发生了无保护的性行为,或者退一步说,也包括有保护的性行为,请不要冒险,更不要传播性传播疾病。接受检测,在确认无误之前,不要与伴侣发生无保护措施的性行为。这可能会有点难堪,但依然是值当的,倘若他们发现自己感染了性传播疾病,而你是唯一可能的来源,那就要难堪得多了。

在许多国家,一般是在无保护措施的性行为后等待四周再接受检测。现在,现代血液检测仪可以在四周后检测出HIV。如果使用较老的ELISA(酶联免疫吸附试验)检测方法,则需要等待三个月才能确定是否感染了 HIV。在许多国家,现在几天甚至几小时就能出结果。


  1. ‘How many people have herpes? What to know. MedicaNews Today, updated Sept. 2020. https://www.medicalnewstoday.com/articles/how-many-people-have-herp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