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协商
好吧，这个问题其实有很多书都谈过，不过这些书通常都是各种CEO或者别的什么有钱有权、目中无人、侵略感极强的油腻老登（big-swinging-dick）写的。事实上，如果你在互联网上搜索关于如何协商（negotiate1）的建议，很少有适用于或专门针对关系问题的结果，更多地是关于工资、商业交易或房产购买之类的事情。
这本身就很说明问题。企业领导者、销售人员或房产中介会让你学习的技能，在应用到持续的亲密关系中时，往往会引发很多糟糕的麻烦。
“如何与自己情感最深的人进行协商”这件事，既没有人教过我们，也没有人认为我们应当学会。有多少人养育孩子的方式，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照我说的做。我是你妈/你爸”？如果你想阻止你的孩子跑到马路上，这么说也没问题，但如果要成为受用终身的道理，那这就太糟糕了。在任何情况下，协商都是一种技巧，而这门技巧在不同的情况下也有不同的使用方式。
我不会假装这很容易。举例来说，如果你处于非常不平等的关系中，那怎么教你协商也没什么用。或者如果对方准备采取鱼死网破的焦土政策（scorched-earth approach），也很难进行协商，因为对面根本不在乎代价和成本。不过，这本身也能说明一些问题。
在一段值得维护的关系中，协商虽然可能很难，但至少也不能说是毫无意义。正如我们所看到的，沟通的方式非常重要。因此，这里有一些建议，或许能帮助你、你的伴侣和表侣们最终达到你们都希望达到的目标。
1. 选好时机。或者更好的办法是，创造一个好的时机。虽然任何事情都不太可能有什么完美的时机，但无疑还是存在一些相对比较好的时候。如果你生病了，或者你的伴刚刚把车撞坏了，或者你们连续三个晚上都睡不好（可能是因为孩子、凌晨两点在窗外唱歌的醉汉、凌晨五点的道路施工在钻路、床上有饼干屑等等……），那可能就不是一个好时机。正如丽兹·鲍威尔博士（Dr. Liz Powell）所说：
找一个不缺什么东西（well-resourced）的时候进行协商。因此，当你们吃饱喝足、休息良好、没有冲突、情绪相对平和时，你就可以进行协商。我觉得，你们越是感觉缺乏东西，协商就越有可能失败。
如果你们有条件留出时间，请确保你们都吃饱、休息好、放松并做好准备，这只会帮你们聊得更好。
2. 不要操之过急，但也不要放任自流。偶尔有些事情会有自己的时间框架，只能按部就班地来，但通常不需要。需要花多少时间就花多少时间。不一定要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第一次讨论时，可能会发现问题或提出疑问，在答案浮出水面之前，你们可能需要静下心来思考一段时间。
同样，不要开启一个没有尽头的进程。要以达成解决方案为目标，即使这个方案不能长期有效。有的人可能会绑架协商过程，把谈判的目的变成谈判本身。最好把重点放在达成积极的结论上。
3. 建立缓冲 在协商的过程中，产生一份缓冲的协议是很有用的。正如凯文·帕特森（Kevin Patterson）观察到的：“我觉得，如果谈出来什么规则和协议，不应该将其视为解决方案。它们更像是一种缓冲，直到你能创造出解决方案。”
但是，需要留意的是，临时协议往往会成为永久性的，或者至少也是根深蒂固、难以改变的协议。你们可能会希望为其设定时间限制。到期了也可以续期，比起废除一份没有明确期限的协议，续期要容易得多。这还能给你们一个从内部改善问题的时间。
4. 假设没有恶意。如果你们已经到了如此艰难的地步，以至于你觉得对方想要伤害或惩罚你，那么就很难进行积极的协商了。2你们双方都需要达成一致，即你们希望达成解决方案或至少改善事情。如果你或伴侣主要是想要一个机会来表达愤怒或伤痛，那么最好不要跟任何协商同时进行。这并不意味着你的伤痛不能在谈判中表达出来，只是如果你需要让伤痛被人听到，可能需要留出提前准备的时间，也需要留出在谈话之后，让每个人平静下来的时间，这样才能让对话在不引发“或战或逃或僵或讨好（fight / flight / freeze / fawn）”反应的情况下进行下去。
如果还没有这么深的敌对，那通常更容易从积极的角度出发。正如利兹·鲍威尔所说，你可以在不同意某个人的观点的同时，仍然希望其过得好好的，并且还希望可以一起创造一个积极的未来。
当你心里头已经假设伴侣的动机有问题时，问问自己“对于他们做过的事，我能想出的最善意的解释是什么？”并尽量以此为出发点。假设他们没有恶意，因为在大多数情况下，除了那些本来就喜欢虐待人、或者有一些特殊问题的人之外，大多数人都不是故意要伤害你。
一个人完全有可能在没有恶意的情况下依然实施了虐待。如果先假设没有恶意，你就可以评估它是否真的没有恶意，是否只是有人搞砸了。因为我们都会犯错，我们都会伤害别人，作为人类、作为不完美的存在，就是会这样的。我们越是互相给出无罪推定，越是尽可能地相互扶持，情况就会越好。
5. 做一个好人（be kind）。尽量善良。在这件事上，人们经常走错了路。有时，他们的目标是善良，但却搞不清楚什么是善良。依然是利兹博士：
善良（kindness）并不等于态度好（niceness）。善良是做对大家都好的事，这有时意味着骂人。这有时意味着要明确划清界限。
善良是指富有同情心和宽宏大量的精神，希望别人过得好。态度好是好说话，容易答应别人。我们可以表面上挂着和蔼的微笑，但内心却恼怒不已。那些你其实不是很熟的人就会给你好的态度，因为他们只是想表现得有礼貌（或者希望尽量避免对抗）。你真正的朋友会对你深怀善意，跟你说你可能不想听、但确实需要听的话，而且是带着爱告诉你的。这可是件大事。
6. 倾听。多听。如果提问可以帮助别人解释或梳理清楚他们的想法和感受，那就把问题提出来。提问不应该是像审讯那样的盘问，也不是像法庭上那种严密反复的诘问。提问是为了帮助人们澄清、阐述情况。尽量避免引导性问题，即那些引导或推动某人做出特定回答的问题。不要预设他们的答案。不要假设别人知道你的意思，也不要假设自己已经知道人家的感觉。尤其不要假设动机。如有疑问，要阐明、阐明、再阐明。
7. 不要把自己框起来。大的、笼统的表述，其实没有什么用。正如麦克法登（McFadden）所说，这些话你说出来就回不去了，而别人也没法在这基础上再说些什么。
如果我们说的句子都是宣言或者公告式的，那就排除了对方修改的可能性。在任何形式的关系（尤其是非单偶制关系）的冲突中，如果我们带着好奇和探究的精神去谈判，我们就会更接近我们都希望达到的目标。
8. 认识你自己。这是一个很好的建议，好到希腊人把它刻在了位于德尔斐（Delphi）的阿波罗神庙上，这样人们在进去参拜神谕的时候和出来的时候都能看到它，然后自己知道的事情就比刚进去的时候又少了一些了。麦克法登说，对他而言，他的转折点在于他逐渐理解了自己的感情、欲望和动机。
我想说的是，对我来说，成功参与非单偶制关系的第一道分水岭，是承认我想要和需要的事情，承认那些我不想要的感觉，只需要简单地接受“我有这些感觉”，然后从当下的位置开始启程。
虽然听起来像陈词滥调了，但如果你对自己都很难做到诚实，那就很难对别人诚实，而如果你在协商时不能对别人诚实，你就破坏了成功的基础。
9. 明确自己的边界。这事确实有点难搞，因为正如利兹·鲍威尔所说，有了边界，就意味着一旦有人越界，你就要有一个计划去解决它。
在协商时，很重要的一点是，要非常清楚、并且坚守自己的边界。我看到过人们最容易搞砸的一件事就是，因为害怕失去这段关系，而同意一些他们实际上并不同意、并且超出了自己边界的事情。一旦你不愿意结束一段关系，你就不再是在一段关系中，而是成了某种局面的人质。如果你不愿意面对关系结束的可能性，你在一段关系中就无法充分地与人协商。
就像本章的大部分内容一样，这也可以归结为“不是非单偶制的事情，而是人性的事情”。我们很多人都曾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为了维持一段关系，我们几乎什么都做得出来。这样的处境是很痛苦的，但你应该也不会希望它进一步恶化，变成任人宰割的脆弱境地。我们要知道，如果有必要，我们可以自己快乐地生活，而不是把所有的幸福希望都寄托在他人身上，这样我们就更有机会快乐地与人们生活下去。听起来很简单，不是吗？
10. 诚实，直白。把你的立场、以及你真正想要的事情告诉别人。就拿塞布（Seb）来说吧。他是一名跨国律师，负责价值数千万甚至数亿美元的交易谈判。这可能有悖于人们对律师的普遍印象，但合同律师所追求的主要是明确性——因为明确性有助于排除不可预见和不希望出现的情况。而没有诚信就很难做到明确。
你应该尽可能诚实。事实上，作为一名律师，当我进行专业谈判时，我会说我的谈判时倾向于非常诚实、直白的风格，因为我认为这样可以避免很多问题和误解。我不认为在谈判中隐瞒事情会获得多少战略优势，即使是在专业上也是如此。当你协商任何私人问题时，这种想法会得到百倍的加强。
如果你想和伴侣有更多高质量的相处时间，就直接说出来。不要自行猜测他们可能想要什么，不然可能就会出现这种情况：你想带他们去他们提到的那家餐厅，或者去看他们给你发过影评的某部电影，而他们当时提这些可能是因为他们认为你会喜欢。很多时候，人们以为对方会喜欢，结果却为对方做了很多事，而实际上双方都不喜欢。最好解释一下你真正想要什么。“我真的很想在我们可以陪着彼此的时候，多花点时间在一起”这样的话就是一个好的开始。然后你可以解释这可能意味着什么。“我真的很喜欢我们一起度过的那些经历，因为这些事可以拉近我们的距离、让我们有话可说，比如我们去那家泰国餐厅吃了辣得要命的木瓜沙拉，被辣得说不出话来，又比如我们去看那部我们都看不懂的德国电影。”好吧，你想象中的两个人亲密相连可能不是这样子，但是有人确实就是这样的。
11. 努力实现双赢（或在更复杂的 POLY 组合中，努力实现多赢）。有些人，尤其是一些商界领袖，似乎把谈判看成一种发情的方式。他们就像某种公鹿，要跟别的鹿抵着角发力，看谁的角先断掉。这在商场中尚已不算明智，更何况是在关系中进行协商呢。
更明智的做法是努力达成理解，让每个人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至少也是尽可能多得到一点。
12. 考虑将问题打包协商。有时，将几件事情作为一个整体同时进行协商可能会更好（但有时也不一定）。如果有人对清洁工作的分配方式不满意，你们可以考虑研究一下你们家庭或关系中所有劳动的分配方式。可能某一个人喜欢做饭，因此会负责做饭并乐于买菜，而另一个人则特别注重清洁，往往会第一个拿起吸尘器和拖把，因此也可能乐于洗碗。把相关的问题放在一起，可以更好地了解整体情况，还可以在更广的范围内做好协调，以实现更愉快的平衡。
例如，这也适用于如何度过空闲时间。一个人希望你多去剧院，另一个人则希望你多去野餐。提示：夏天、莎士比亚、某个庄严的花园和一个野餐篮。天哪，太简单了3，下一题！
需要警惕：不能把重要的事情和次要的事情混为一谈，也不能简单地把不同的问题混在一起。“是的，我们可以要个孩子，只要我能在家里建一个男人屋（man’s cave4）”，这句话很有可能最终会出大问题；“当然，鲍勃可以搬进来，只要我可以拿咱们的存款买一辆保时捷”，这句话也很有可能出大问题。
13. 请记住，价值是主观的、相对的，并且会发生变化。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对别人来说可能无关紧要，反之亦然。这一点是双向的。这可能意味着，那些对你很重要的东西，与你协商的人却并没有看见其价值。如果他们认为有价值，这可能意味着他们很乐意让给你，因为这对他们来说成本也不高。或者，这可能意味着他们不愿意让步，因为这让他们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同时他们无法理解这个东西对你的重要性。
解释“为什么某些东西对我很重要”一直都是很有用的做法。同样的道理，在协商中寻找一些你可以廉价让出的、对方觉得意义重大的东西，以及给对方找一些机会来为你做同样的事情，也总是有积极意义的。
14. 协商可以是很有趣的事情。我们的律师塞布（Seb）在新加坡的一场悄悄举行的另癖（kink）会议上，从一位老手——性教育家绿子（Midori）那里学到了一个新技巧。
她展示了，而且是实地展示了，不只是口头介绍：如何以一种有趣的方式进行谈判，而不是把谈判说成是在进入正题之前必须完成的严肃而紧张的任务，她确实展示了这一点，而不是谈论这一点。我认为这里面有很重要的一课，那就是作为健康的非单偶制的一个关键部分，协商和讨论不一定只能是不愉快的事情。
绿子谈的是怎么将协商融入一个（性爱的）场景，几乎要成为前戏的一部分了。当然，在场景或性爱中进行协商，比起平时讨论关系问题，有更多的空间可以做玩乐的事情；不过，塞布的观点是正确的。协商可以是一个双向探索的机会，可以是一件共同的事情，而不是孤立的事。
人人都可以学到的事
Section titled “人人都可以学到的事”这里的几乎所有内容都同等地适用于单偶制和非单偶制的关系。如果你想从一段关系中获得最好的结果，就要做好准备，因为随时可能会要讨论各种事情、并且友好地协商出一个方案。
有些单偶制的人绝对会这样做。姜提（Jonty），英国的一名科学老师，就直接地看到了这样的情况。
我认为，最根本的部分，是要让关系经过协商之后，变得明确无疑，每个人都能理解其他人的出发点。我有两个朋友，一男一女，是一对情侣，但他们不是 POLY。他们也知道 POLY，他们通过协商调整了这段关系，但对他们来说，排他性是很重要的。在协商的过程中，他们发现，不，我们并不想 POLY，我们想独占彼此。但他们达到这一点，并不是通过社会规范和人们的理解，而是通过充分讨论所有的选项。
我认为，主要的区别因素并不在于你是否 POLY，而是你是否拥有一种经过协商的关系，在这种关系中，你们可以充分讨论（这段关系）意味着什么。
这一点我们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无论你们的关系如何，协商都是健康的。虽然只有你们两个人，但这并不意味着其他一切都必须遵循标准模式。协商出你们都想要的关系。不要自带预设。